用双脚丈量有形的路和用阅历丈量人生这条无
路,已经走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听妈妈说,我一岁就会走路,而我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二十二年而已。印象中的路,是家门前那条小土路,上面坑坑洼洼的镶嵌着点点小石头,有点类似现在城市公园道路上那种镶有鹅卵石的人行小道,不同的是小时候的路是土路,那些小石头经过人的踩踏,有的会移动,有的会被泥土掩埋,雨后的晴天,道路两旁翠绿的青草尽展活力无限,点点露珠折射出五彩的阳光,南方雨后的空气中总是夹杂着青草花木散发的味道,远处的山谷中一道七彩缤纷的彩虹,一头搭在天上,一头落的山谷……
第一次的记忆,大约是在三岁,只是这个记忆经历不太好,是在邻居王叔叔家的院子里玩耍,从一米多高的檐坎上摔下来,额头重重撞在石头上,这可不得了,满脸是血,只能哇哇的哭,越大声越好,因为能有大人能听见和看到。后来是爷爷把我抱回了家,爷爷那时还是个健壮的农村汉子,天是阴沉的,泪眼朦胧中看到村里的大山在旋转,这是我记忆的开始,但从此额头留下永久的伤痕。那时的房屋结构都是土墙草屋或青瓦房,有两层,楼板是木头做栋梁,木板和铁钉构筑的板墙,墙很厚,估计有四十公分的厚度。瓦是泥土烧制的,历经岁月,每家的瓦沿上都长满历史沉淀的青绿色青苔,窗户很小,勉强透过一些亮光,这样的房屋结构,在中国西南这个小山村,显得既融入自然,又具有冬暖夏凉的作用。院子的边上有道门,叫做“朝门”,这朝门的安装颇有讲究,要经过民宅风水师的勘测才能决定什么时间、从什么方位开最合适,“朝门”外,就是一条小道,通往进入这个村落的村口大道。
抹布清理伤口后,用“云南白药”和纱布包扎伤口,布条在额头上缠了两圈,颇有点上战场的黄巾战士。伤好以后,很快忘记了疼痛,又投入了忘情的顽皮中,田间一条平缓的土路是我们玩耍的场所。小哥是大伯最小的孩子,比我大四五岁,他总是喜欢带上我在村里到处玩,爬山、摘黄瓜、放马、做弹弓打鸟、掏鸟窝、上山挖魔芋。记得有一次他在他家楼上捕到一只大耗子,足有二十几公分长,这么大的老鼠不知要糟蹋多少粮食才能养这么肥。他在老鼠身上洒满煤油,那时村里电时常断电,每家每户都会备些煤油,很多时候都是点煤油灯,一闪一闪,灯光甚是微弱,记得这样的条件下奶奶仍会趁着夜间闲暇时坐在微弱的灯下做针线活。
小哥叫我用木棍压住老鼠,然后他划燃火柴点燃老鼠身上的煤油,顿时火光冲天,着实吓到我了,赶紧撂下木棍开跑,小哥看不对头,万一老鼠跑到猪圈点燃旁边的柴草,烧着猪八戒可不得了,迅速拿起一把锄头把拼命逃跑的老鼠拖到院子中央,老鼠要命的转着圈妄图脱险,发出阵阵糊臭味,我好奇地问小哥,怎么老鼠烧着的味道像家里烧腊肉呢?童年啊!
小哥是个聪明机敏的人,从我记事起,他八九岁时就表现出来,他家的录音机、收音机被他拆卸后还能再装回去,而我家的家电基本上卖给我的只有单程票。废旧的录音机磁带驱动马达他能用来组装各种船模,用录音机交流转直流变压器输出端接电池、输入端链接好绑好的青蛙,然后在电池端产生瞬间电流的放大,足以让另一端的青蛙痛的蹬腿挣扎。他总能用圆木做车轮,木棒木头铁钉设计构造出如现在小孩子玩的玩具车,而那时的他也就八九岁而已,每当傍晚和星期天,几个小孩总会聚在村里那条陡坡路和平路上制造些万马奔腾尘土飞扬,一人推车,一人喊着“驾、驾、驾”。周五晚上,十几岁的姑姑叔叔们会在家里院子那两棵大大的苹果树下围坐一圈,月光皎洁,相互谈笑,畅谈着她们各自的理想,年幼的我们在她们中间追赶嬉戏,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些什么。有一天,小哥也到县城去读初中了,渐渐的男孩和女孩心理上疏远,突然没有人一起玩了,几年的小学,阅读能力渐渐提升,渐渐沉醉在小姑留下的初中课本中,特别是地理物理和生物,刚开始只是看插图,一遍遍后,我的童年在天文地理的空间想象和简易的物理生物简易小实验中慢慢度过。小哥的天赋,也成就了他如今在美丽的版纳开创了自己的修车事业,却是越做越大,成家立业。
小学的路很短,也很长,如今我只要十来分钟就能步行到达,而那时,我们几个小伙伴要走上半小时左右。每天天还未亮就要起床,早晨妈妈总是在厨房一边做早饭一遍一遍地叫我,而每天都是特别的困,有时候,明明自己已经走到厨房端起碗筷,看着妈妈在炉子边忙碌,火苗一蹭一蹭往上冲,可突然间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好不失望。
吃过饭,背上帆布做的小挎包,包里装着被搓得邹巴巴的课本和几个烧洋芋或一瓶玻璃瓶装的酸菜面面饭,叫上其他伙伴,蹦蹦跳跳的向邻村小学奔去。有时下雨的话,妈妈总是会用装肥料的内袋塑料布裁成一块,像披风一样披在肩上,冒着不管是大雨还是霜雪,一次次踏过那一条又弯又长,然后消失在山脊后的小道。多少次在这条路上,我们嬉戏打闹,摘野果、掏鸟窝、抓蛇。而渐渐地,身边的小伙伴少了,有的辍学,有的转学,直至小学临近毕业,只有我和江两个走在这条道上,我们不再打闹,他家里那时比较困难,每到周末都会帮家里干农活、放牛放羊,但他在班上的成绩很好,特别是在数学和棋艺上很有些天赋。渐渐地,他和我的对话变得深沉而成熟,都是他将来要干嘛,谈他家里的事、父母的困难、家里的农活,他说他不想上学,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十一二岁的童年,却要背负着这些苦痛。后来,他辍学了,还未成年就随他哥到那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远方城市打工去了,历经风霜雨露,过早地开始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奋斗历程,至今没有任何联系。
千禧年之际,东南吹着经济腾飞的号角,是发展的光芒,也是多少青年的梦想之地。山里的这所小学,老旧的教室,没有窗户,就是几个墙洞,楼层是木板搭的,时常楼上扫地楼下下沙,有时有的小同学憋不住还会让楼下低年级学生以为漏雨,教室门口老师拿着教尺,督促着学生背诵课文和9*9乘法口诀。即使这样,老师们仍在兢兢业业地用粉笔在满是坑洞的黑板上写着,用方言向孩子们讲述着书上小马过河的故事,而台下的课桌,每个学期总会空下几个座位,来自东南的风卷走了一个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有的因为家里穷,供不起上学,有的纯粹对读书缺乏兴致。每次拿出课本,封面上顶端横着一句:“……六年制小学语文”字样,就算是小学六年制,然而辍学还是免不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传来雨点打在树叶上哗哗的响声,这是一个多雨的夏天,远处的山上总有几点灯光如星星样闪烁,更远处的闪电,映射出对岸山峦的轮廓。明天,就要去乡里的初级中学报道,离家足有三十公里的路程,没有汽车直达,只能步行,要走上四五个小时。爸爸帮我背着行李,我背着书包,爸爸说:这条路他读初中时经常走,他还告诉我走哪条小道能抄近路。初中其实是艰难的,每两个星期要来回走上六十公里的山路,每次的徒步都是一种历练。大学毕业时,迁回户口时我曾试着徒步走一次,到家也是累的满身酸痛,是时真佩服自己十三四五岁时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中学,开始我少年的征程。旧的教室,两边窗户因学生的调皮不知道被哪一届砸的连一块玻璃也不剩,每到冬天,寒风冰雪如猛兽般刮进来,海拔多米的冬天直吹的人打哆嗦,我们只能把非中考科目书本卡在窗户钢筋护栏间,勉强挡住寒风的侵袭,窗框有的被学生扳下来烧火取暖,有的被力气大充满怒气的老师扳下来棒打逃课的学生,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打,打的那叫一个惨,搞的全班学生大气不敢出一口。要是放在今天,估计这老师早被请去喝茶了。如今,这里的学校教学楼宿舍楼焕然一新,当年任过课的教师已没有几人,曾经的同学重新走进这所学堂,角色转换,开始自己的教学生涯。
三年走过,我幸运成为全班考上县级高中以上学校的五个同学中最后一名,曾经要好、走一路吹一路牛的伙伴没能考上高中,他的梦想是能够顺利拿到初中文凭,然后去远方的城市寻找未来。多年后,偶然再见,已无几多言语,身边的娃都会打酱油了……其他同学有的复习再考,有的选择出门打工,结婚生子。
书本相伴,阅读乘风,读书渐渐成为一种习惯,已不再是初小那样单纯没有目标的学,成绩好就如命带文星,总会在不经意间考出好成绩,似乎自然而然。而高中,青春爆发的季节,学霸们在为理想而奋发勤学。虽交通便利,还是喜欢在小假期选择徒步回家,路程不亚于初中时,不同的是一路风景迷人、人文荟萃。书读多了总有古代文士们的雅风之气,现在俗称“装逼”。喜欢游山玩水,梦想着像徐霞客样游历名山大川。路上大多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时或晴空万里、清风吹叶、流水叮咚、百花引蝶、蝉鸣鸟飞,时有寨子里传来苗家姑娘轻歌飘逸、袅袅炊烟、牧童笛曲……这里有本地区能保留传统服饰和民族语言的苗族寨子,高高的山上有一些起伏不大的平缓地是他们不知哪个祖辈开始生活的地方。直至高中毕业时,这里仍未通公路,只能步行几十公里去远处山沟里的县城买农用和家用物品,有时在路上总能见到几匹驮着化肥的马匹、背着装满货物的背篓往家赶的赶集人。偶尔路旁田间催牛耕地的吆喝声回荡在山谷间,绵长悠远,母亲带着孩子用捡来的干柴生起一堆篝火,火旁围着一圈洋芋,这就是晌午饭了,时有陌生人路过会客气地叫你吃烧洋芋。
如今,在政府扶贫项目的支持下,村民们已打通连接外面的土公路,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宁静,没有了那年的曲径通幽处,小桥流水人家,曾经的低矮茅草屋渐渐消失。那些年路过的那所只有三间教室一位老师的小学已变了样,还记得曾经那只有一层教学楼的白墙上用红油漆刷的一行标语: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小学时放学回家,草草吃完饭,就蹭蹭地搬出桌椅在院子那两棵大苹果树下写作业。那时小学下午常常两三点就放学了,有时被卡作业会熬到六点,总之没课表、不定时。老师们都是半脱产教员,他们也得回家种地带娃儿喂牲口。幼时还挺童真,时会望着北方托腮发呆,总会想北边山的那一边是什么呢?多年后,我真的就踏上北上的求学之路,在千里之外,那是思想家老子和李世民的故里。
第一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出发那天,爸爸送了我一程,然而在去乘车的半路毫无下雨征兆的天硬是下起了瓢盆大雨,爸爸、强哥我们三人找一个避雨的地方休息,不一会就山洪爆发。之后,盛夏结束就开始了西南地区连续几年的干旱。
晚上19:34,火车从滇东北这个小站起锚,向北而去。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既新鲜又失落,驶过群山隧道、驶过长江、驶过成都平原、穿过秦岭,停靠在半荒漠、被战马的铁蹄踏过无数的金城渡口边——原来这就是北方。辗转数年,带着不舍又离开了,不是童年时的北方,还是用青春交代了那个梦。
今天,日复一日走在上班的路上,路很短,行道树已两度花开花落。走着走着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长,还得卯足劲走下去,尽管两旁的风景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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